回去的路上尚何生仍止不住地闹腾,天南地北地说了个遍,声音里满是压不住的笑意,惹得裴沛时不时地偷瞟他一眼,她对尚何生说的那些没兴趣,只是觉得这人哪里来的这么多笑容。
“沛沛,你在哪个班?”眉梢都带着笑的尚何生取下背包,捏着背包带提在手里乱晃。
裴沛的关注点自然先在尚何生叫的那声“沛沛”上,她虽然不能说话,可不代表不知道音调,这样的称呼于她而言,太过亲近了。
她轻轻蹙起秀眉,随手比了个“三”,然后转身上了楼梯。
“太好了。”尚何生两步跨上一级台阶,“我们一个班。”
裴沛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,她再怎么没存在感,也知道班上有哪些人,至少,她可没见过尚何生,便只当他是胡言乱语。
~
等早上第一节课下课了,裴沛才明白过来尚何生是什么意思,讲台旁边一直冲她眨眼睛的,不是尚何生是谁。
“同学们,何生刚到我们班,大家要多照顾他一下。”往日十分严肃的周老头竟挤出满脸微笑,这倒让班上的同学难以想象,一时对那位刚来的“尚同学”多了几分好奇,而尚何生的高颜值则是引来了女同学的一致惊呼。
原来是转学的。
裴沛重新垂下头去,继续与笔下的解析几何奋斗,直到身边的椅子被拉开了,她才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了尚何生的存在。
裴沛猛然一住笔,黑色的墨水在纸上凝成一小块墨团,偏过头去看带着一脸笑坐在自己身旁的尚何生的同时,她瞥见了班上同学投来的目光。
不出所料,多半是同情,杂着准备看好戏的观望态度,毕竟上一个和她做同桌的周嘉,在搬位子的时候引起了隔壁两个班的观望,甚至将她“小哑巴”的称号传到了几个班里。
尚何生是第一个主动坐在裴沛旁边的人,她同桌的位子已经空了许久了,原因很简单,没人愿意和一个不能说话的人做同桌,更何况坐在她旁边还有被钱易针对的风险。
裴沛小心翼翼地望了一眼坐在后面的钱易,只见他正抱着双臂看着自己,脸上仍是那股嘲弄的笑容,带刺的眼神打在她的身上。
“看什么呢?”
尚何生一开口,方才偷看的同学都光明正大地移过眼神,想看看这次的小哑巴会受到怎样的侮辱。
裴沛收回眼神,对上撑着笑脸看向自己的尚何生,眉眼中的忧愁不散,如果她和尚何生以前真的认识,如果他对自己的好是真的,那她实在不愿意影响他,也不愿意因为自己以及钱易的针对消磨了他对自己的一点好。
想到后者,裴沛心里一紧,兜里的发卡变成了一小团火,将她燃烧着,她连忙翻开一页新的草稿纸,在纸上写着什么。
在她写字的同时,接收到无数“友好”注视的尚何生一一回望过去,只是嘴角的笑已全然不在,在看见后几排钱易桌上的两个包子时,那弧度更是冷硬了许多。
“诶,那新来的在看你?”钱易旁边的赵昱戳了戳他,好奇地望着表情冷淡的尚何生。
钱易的身子往后仰了仰,挑起的眉上尽是不屑:“我知道。”虽然不知道那傻小子为什么盯着自己看,但从他选择和那小哑巴坐同桌开始,他就注定要受到自己的“特别关注”。
匆匆写完几个字的裴沛轻轻戳了戳尚何生,将草稿纸递了过去。
——你换个同桌吧。
就在裴沛停笔的那一刻,尚何生的嘴边重新漾起笑,接过了那订得整整齐齐的草稿纸。
在看那几个字的时候,他的眼神更多停留在身边人的脸上,一双杏眼里仿若含着水,不知道是因为什么,那层水汽竟愈来愈厚重,像海一样,让他有了窒息感。
无论在照片上看过多少遍,也不及真真实实见到她的一瞬间。
“沛沛,放学了陪我逛逛学校好不好?”尚何生似是没看见那句话,转而开始收拾起课桌来,说出这句话的时候,那双湿漉漉的眸子更是专心致志地盯着裴沛。
耳根突地一红,裴沛一把抓回推到尚何生桌子上的草稿纸,心里却止不住地吐槽,这人是真的不爱听人说话。
管他的,等过段日子他自然要搬走。
“沛沛……”没得到回应的尚何生停下收书的动作,歪着脑袋看裴沛,“我刚转来,什么都不熟悉呢。”
裴沛将头埋得更深了,她使劲地摆摆脑袋,用在手上的力度恨不得将草稿纸划破,要是被钱易知道这人和自己的关系不错,免不了的要针对他。
尚何生的声音不大,但也不算小,就这两句话便引得坐在他们身边的人纷纷转过头来,那一道道视线像火一样,灼得裴沛白净的脸上泛起一阵红。
“你认识裴沛?”说话的是孙心然,她担忧地看了一眼整颗脑袋快要挨到桌面上的裴沛,便下意识地认为尚何生是欺负过裴沛的人,对他的语气也冷淡了几分。
尚何生的眼神还黏在裴沛身上,被这么一句语气不算好的话给打断,他不悦地移过视线,乜了一眼紧盯着自己的孙心然。
而孙心然则是着实吓了一吓,毕竟尚何生看向裴沛的眼神太过温柔,却在转瞬间化作了利剑无数,大脑出现短暂的空白期后,她哽哽喉咙,更加确定这个两面三刀的人是欺负过裴沛的熟人,甚至将他放在了和钱易一样的位置上。
“裴沛,能陪我去接杯水吗?”孙心然斟酌着开口,尽量不去感受从尚何生那里传来的冷意。
如获大赦的裴沛匆忙搁下笔,像安了弹簧一样抬起脑袋,拿起桌子上的橙色水杯便和孙心然走了出去。
孙心然不同,她的爸爸是学校老师,即使和自己走得稍微近一点,只要不过于亲近,钱易也不会太过分,至多言语讽刺几番,最初时裴沛也为此自恼过,但孙心然数次明确表示自己并不在意后,她才释然了一点。
“裴沛。”孙心然拧紧水杯,皱着眉和接水的裴沛说道,“你和那个新来的同学认识?”
裴沛一愣,他和尚何生算认识吧?至少知道姓名,他还给自己送了个发卡来着。
孙心然只将裴沛的表情理解为她不愿意提起这个人,更是揪心:“裴沛,你要是不……”你要是不愿意和他坐同桌,就告诉我。
“沛沛。”还没等孙心然把一句话说完,一声充满朝气的声音便打断了她,她侧身一看,来的正是提了一个小水杯的尚何生。
他大步走来,自然地拿过裴沛手里还没来得及拧紧的水杯,帮她拧好后再提在了自己手里,笑意盎然:“到处找打水的地方,原来在这里。”说完,他往孙心然这边瞥了一眼,佯装惊讶道:“你是沛沛的前桌吧?也在打水?”
孙心然:……
孙心然眼带复杂地看着在裴沛旁边嘻嘻哈哈的尚何生,又移过眼神凝视着尴尬地抿着唇的裴沛,立马在心里将他的危险程度又提升了几个档,如果和她想得一样,这种笑里藏刀的高手,绝对不是钱易那种光明正大针对人的货色能比的。
意识到这一层面的孙心然在回教室后不免对后桌多了几分关注,恨不得将耳朵黏在尚何生的桌子上,只待他出言羞辱,她便要尽最大可能地维护裴沛。
但听了一整天,她也只听见尚何生毫无价值的废话,还有那莫名其妙的笑点。
“沛沛,你知道数字里面谁最坏吗?”
“是π!”尚何生笑嘻嘻地把裴沛的草稿纸转了过来,指了指她计算解析几何时写下的一个“π”,尔后道,“因为它随时会变成反派(反π)。”说完,还凑着脑袋看她有没有笑。
见到一天鲜少抬头的裴沛,孙心然觉得,裴沛这回是真的遇着对手了,攻人先攻心,表面对人好,暗中戳刀子的人,最为可怕,精神上的荼毒,也最为致命。
但她没看见的是,埋着头做题的裴沛一时勾起唇,一时又将笑抿了回去,她不反感有人在旁边说话的感觉,更是觉得和尚何生的相处很舒心,可她摸不准尚何生在做什么,后面还安了一颗不定时爆炸的钱易,因此,她只能用浅薄的经验来慢慢分析现在的状态。
“沛沛,放学一路吧?”
“裴沛,我放学等你。”
像是约定好了的一样,前桌和同桌同时开口,裴沛怔怔地抬起脑袋,首先狐疑地望着孙心然,毕竟她在之前从来没有约过自己一起回家,而且,她们似乎并不顺路。
盯着孙心然的裴沛自然没能看见笑容渐渐淡下来的尚何生,而被眼刀戳心的孙心然顶着从旁边释放来的压力,勉强勾起笑容,又重复了一遍:“裴沛,放学等你怎么样?我有几个数学问题想问你。”
裴沛释然地点点头,孙心然成绩向来好,但数学薄弱了些,以前也有过自己留下来帮她解疑的情况,而且,这样也能顺便回拒尚何生方才提出的请求。
两个人提着的心方才放下,笑得一脸灿烂的尚何生也跟着点了点头:“也行,我可以等你。”